北京看白癜风去哪家医院比较好 http://baidianfeng.39.net/“穷人的鲍鱼”?这个比方是有问题的,虽然蛮生猛,其实是“既生鲍,何生蚬”。日前游览盐官古镇,饭点时渔家上菜,遽见一物,不禁抚掌大喜:钱塘江的黄蚬儿啊,外婆家的黄蚬,可是久违了!大小如一元硬币,外壳是芥末黄,养眼的是内壁,堪比钴蓝的娇艳,庶几就是紫罗蓝了,但终极魅力还在蚬肉,一口下去琼浆沁齿,浓鲜四溢,想那李笠翁吃了大约又要闲情一回,偶寄一下“西施舌”了。“西施舌”就是海瓜子,我们小时候不常见,常见的是黄蚬,2分钱,最多3分钱一斤,“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餐桌缺少蛋白质,黄蚬却贱得到处可见,暮春上市,上海弄堂几乎家家有黄蚬,对门的洪根他爹更是餐餐不离黄蚬,还高配了加饭酒,微醺之余就挥着筷子喊:“穷人的鲍鱼,穷人的鲍鱼啊!”“穷人的鲍鱼”,自然极言鲍鱼之鲜美之珍贵,但那时我哪知道什么鲍鱼,想象中鲍鱼的味道一定是美到天上人间。但上海的黄蚬和外婆家的不能比,不仅外壳是脏兮兮的铁锈黄,内壁青灰,蚬肉也只是“鲜”而不腴,外婆那时住杭州望江门外的三多园,一个城中村,我暑假常去——能“望江”,足以说明外婆家与钱塘江的距离,“夜半涛声常入梦”并非夸张的美谈。而且江滩上的黄蚬多得如同田里的害虫,随手可捡。杭城有个谜语:“小小络儿小小盖,里面有碗好小菜”。“络儿”,杭州话指盒子。谜底就是黄蚬。那年村里来了个面色阴沉的裁缝,单身,一看就营养不良,面色蜡黄,极瘦,咯血,大家暗地里叫他的外号:“独头”(杭州话,指脾气古怪又十分固执之人)。盖因“独头”有两只马桶(杭州话叫马子),一只马桶是马桶,另一只马桶是米桶,对那些大惊小怪者,他常乜着眼睛反问,簇新的马子为什么就不能放米呢?!我还用痰盂养金鱼儿呢,有啥关系!他还真用痰盂养金鱼呢,可见其“独”。有脾气偏偏身体不争气,都说他肺痨,肺结核缠身,大概吃得太差,总是通宵地咳,外婆同情“独头”,不知哪里弄来一个偏方,要他每天吃2斤黄蚬儿,杭州话那个“蚬”的发音有点像普通话的“选”,——爆炒,或者做汤,只放姜,不放盐,连服三个月,差不多就是当饭吃了,说是专治肺痨。钱塘的黄蚬虽然贱,但味道实在鲜美,而且肥腴糯软,常见的有炖蛋、清炒、煮汤、剥出蚬肉做羹……问题是人恒喜新厌旧,任何美味一旦天天吃,哪怕龙肝凤髓也会疲劳的,更何况独头那不放盐而“淡出鸟来”的黄蚬,我后来一见他碗中之物就吊恶心,唯独独头,还真“毒毒地”顿顿吃,先是咳嗽渐渐轻了,接着面孔也一天天地有人色了,见有效,邻里孩子干脆集中了去钱塘江边捡黄蚬,这样的话,独头一分钱都不用花了。我想我永远忘不了背着鱼篓捡黄蚬的场景。那时的钱塘江边是无际的细沙,远望一片大麦黄,咸淡水交错的细沙里有着无数的黄蚬和不知名的小水族,密密麻麻,你只消排头捡去,有时候直接“撸”,手臂弯曲,自外往内撸过来,夹沙带蚬满大把,黄蚬很傻,不像有的蛤类会逃入沙里,只要赤着脚,恣意地奔,随手地撸,简直想撸多少,就多少。寥廓的天空闪烁着难言的蔚蓝,似乎要蓝出水来,钱塘江水清澈而温暖,坐在那里任水波一阵阵地打上脚心,最后唱着“小小络儿小小盖,里面有碗好小菜”而回家,篓里的黄蚬不仅足以供给独头,邻居间分享还有多的。三个月后,独头去检查,肺部空洞居然钙化,也就是痊愈了!独头高兴的方式就是继续沉默,然后免费地为全村不论大人小孩,都裁剪一套冬装。我后来很晚才尝到真正的鲍鱼。非常失望。就说鲜鲍吧,那直接就是橡皮,至于什么吉品鲍、禾麻鲍、南非鲍,随你怎么做都没有钱塘的黄蚬鲜美肥腴。“穷人的鲍鱼”?这个比方是有问题的,虽然蛮生猛,其实是“既生鲍,何生蚬”,可怜的洪根他爹我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吃过鲍鱼。(胡展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