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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25 10:47:00

我爷爷应该是年出生的,嗯对,没错,即使身份证上写的是年,但是我记得小时候父母出去培训,和爷爷在一起睡觉时,他告诉我的。他出生在山西原平,一个典型的*土高原上的小村庄,叫匙村。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姓赵,村中央好像还有个祠堂,我不记得了,但听说是爷爷家在很早之前花钱修缮的。08年和爷爷奶奶一起回老家的时候,爷爷带着我去祖屋看过,还有一点点围墙的遗迹,大风已经把这个*沙做的围墙消解地只剩下一小段了,爷爷告诉我说,家里全盛的时候,围墙上可以走马车,旁边两家屋子也是我们家的,不过后来,家里的祖屋只剩下现在这间长满了杂草的了。那个时候回去,墙上的老报纸还是00年左右的,具体我也忘了,但是我记得我爷爷不太愿意回祖屋,因为他的二哥在祖屋里失火把自己烧死了。

是的,爷爷是家里的老三,家里总共四个孩子。大爷爷年出生,后来参*当兵去了,参加了 ,然后就一辈子呆在了西安,听爷爷说,大爷爷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前几年大爷爷过世的时候,爷爷愣了愣神,我想他知道的,人老了,该了。二爷爷年出生,一辈子留在了老家,不知怎的患了残疾,卧床不起,最终在意外失火中,走了。四爷爷出生的时候,家里养不起了,于是送去了隔壁的村子一户人家里,那个村子叫南坡,四爷爷做了一辈子的豆腐,或许现在,还在吧。

爷爷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应该是年。我上初中的时候,爷爷和我说,有一天早上,他妈妈和他爸爸说,自己肚子疼,于是他爸爸炒了一把豆子给他妈妈,吃下去以后,他妈妈说好多了,就没有下地干农活,在家里休息;中午的时候邻居来借斧头,大爷爷和爷爷去叫他妈妈,那个时候人已经没了。爷爷说,应该是急性阑尾炎。后来爷爷的爸爸似乎又娶了一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爷爷好像小的时候就很野,整天在田里跑,上学上的也挺突然的。

奶奶和我说,那个时候爷爷小学上了两年村里小学就没上了,全小在有点远的地方,于是爷爷从年就去放牛干农活了。年的时候,有一天在田里,忽然有人喊他名字去参加考试,考的是算术、语文和常识,稀里糊涂地,爷爷竟然成了。后来的初中和高中,爷爷在崞阳镇的范亭中学度过。根据奶奶呛爷爷的话,我知道了爷爷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各种参与活动,张罗各种事情,后来高中三年,一直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去年回去看爷爷奶奶的时候,想起爷爷一直想回山西的事情,我忽然想着在网上搜搜范亭中学,看着出来的图片,爷爷已经不太能说话了,但是一直用食指点着我的手机屏幕,我想他应该是要告诉我,那是他读过书的地方。

年的时候,爷爷高中毕业,但没等成绩出来,就收到学校通知,去北京。那个时候是刚好某部队招人,组建航天局,要从山西招50个高中生,算作参*,也直接解决了工作,于是奶奶因为在全班学习最好,爷爷因为学生会主席,就都顺利入选了,也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来到了北京。爷爷奶奶和我说,八月三十一号的时候,在东高地报道入伍,分配工作。爷爷被分到了航天一院的二部三室,做助理设计员,机械设计方向,设计拉杆和摇臂。那个时候隔壁几个室,做总体设计,电气设计,还有电器实验啥的,好像还需要学习俄语,因为要去翻译苏联的材料。

后来年的时候,爷爷调到了财务科,没呆多久,因为奶奶身体不好,应该是肺结核,也因为集体转业的原因,所以在年的时候,就从部队退伍了。爷爷说退伍的时候,他是中尉*衔,整个室都迁到了上海,现在的松江那面,二部的各个室分到了航天二院和上海机电二局。爷爷说他去了第二十研究所,做财务助理。

到了年的时候,爷爷应该是要升职成财务科副科长了,但是文化大革命的原因,没有批下来,而爷爷也被卷入到了文化大革命中。过了两年,为了积极响应毛主席三线建设的*策,爷爷作为领导小组成员之一,来了贵州,搞科研的这一批组建了基地(现在在长沙的基地)。爷爷主要负责其中某所的筹建,旨在研究对空导弹,作为上海援建的对口单位,还被*管了一段时间。年的时候,因为文化大革命的问题,爷爷被拉回了上海被批斗,好在回到了贵州,但是研究所的项目也被摁了终止键。所有的技术人员和基地的某厂合并,想要做到科研和生产相结合的目的。爷爷最后没有走,而是作为留守人员,负责处理遗留的设备。

年的时候,研究所虽然停建了,但是又要重新建五个元件厂,于是爷爷又成了其中某厂的一个负责人,不过后来天津来了筹建班子,于是爷爷就跟着一起搞筹建,还是做财务工作。同样,好景不长,刚过一年,这个厂就停建了,奶奶说是林彪事件的影响,所有的人员都调去了其他的基地,而爷爷同样留在了遵义,继续做收尾工作,直到年,又开始和另一个厂一起建设一个半导体厂,但还是没能建成。

年的时候,爷爷又开始和其他的筹办人员一起,开始筹建基地的中等职业技术学校,这一次成了,爷爷做了副校长。然而四年之后,因为文化大革命期间的历史问题,爷爷被要求副校长卸任,成了财务科科长,这一次,做到了年退休。也正是在这一年,我出生了。

因为爷爷奶奶都退休了,所以我的童年几乎就都是在爷爷奶奶家里度过的。我听我爸妈说,爷爷特别宠我,我要什么他都给买,乃至于大冬天的时候,我想要吃冰棍,爷爷也去给我买,据我妈的描述,就是我上吐下泻了三天,也说我胃不好的毛病,是从那个时候落下的。

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看火车,爷爷奶奶就在每天买菜的时候,把我顺道带去茅草铺,带着我看火车。应该是在00年前后,爷爷被返聘去某个地方,我只记得大概也是在茅草铺,那个原来的海洋馆旁边,然后爷爷有一个自己的小办公室,我记得是要穿过一片小池塘才能到的,小时候不上学的时候,还去过几次。后来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了,爷爷就正式退休了。

年的时候,爷爷奶奶先去了北京,我也是在那个暑假,第一次去北京,二叔二婶家,爷爷喜欢每天买报纸,然后每天下午出去散步,那个时候在路口,还有一家卖安徽臭豆腐的,然后我和爷爷出去散步的时候,爷爷总会给我买一串烤肉筋,肥瘦相间的,特别香。

小学的时候,坐校车上下学,在学校门口堵车的时候,总会有那种卖小鸭子的商贩嚷嚷,一元一只,我也没经受地住诱惑,买过几次。于是印象里,爷爷总会在下午的时候,带着两三只小鸭子下楼散步,然后浇浇楼下养的花,我记得有南瓜花,牵牛花,仙人掌,还有臭海棠。爷爷最厉害的一点,大概就是看到植物都能认识,也很爱养花。后来鸭子不见了,爷爷说应该是没看住,被野猫叼了去。

小学初中每天下学的时候,总能看到爷爷坐在小区门口的凳子上,然后小伙伴们都会去叫一声爷爷好,爷爷也很乐意应着。回家吃饭的时候,爷爷总是坐在靠墙的大凳子上,然后每次都是和我爸一样,吃的最多的,最喜欢吃的,应该是奶奶做的面条的面汤。

08年我小学毕业,和爷爷奶奶一起去了北京,也回了老家。从原平去匙村的时候出租车坐不了那么多人,我就坐在司机手刹的那个位子,这么一路挤着到了我舅公家。那也是我爷爷最后一次回老家,我们走了好多亲戚,还去给爷爷的爸爸妈妈扫了坟。

爷爷特别爱看体育节目,我记得10年温哥华冬奥会的时候,爷爷天天和我一起看,我们看的最多的就是花滑和冰壶,为什么爱看花滑呢?因为我和爷爷总会坏坏地等着除中国以外的选手在各种点冰跳的时候没站稳摔倒,然后我和爷爷都会随之笑出声。爷爷还特别喜欢看抗战剧,用奶奶的话说,因为这一类电视剧咋咋呼呼的,所以爷爷喜欢,家里《亮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高中的时候也是,每天中午和下午我都会回家吃饭,那个时候爷爷也不怎么爱出去遛弯了,因为有天晚上洗脚的时候,为了打蟑螂,没注意,脚滑了一下,摔了一跤,而医院看,爷医院,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能下地之后,就不怎么爱走路了,回家的时候,总能看到爷爷在看书或者看报纸,之前还能帮奶奶做做饭,之后就再也不怎么进厨房了。

14年我读大学走的那天,爷爷没和我们说,自己在小区楼下那个交界路口等着我,把我送上出租车,我清楚地记得,关出租车门的时候,回头看到爷爷在抹眼泪。

后来上大学期间,总是和老人联络的少了,除了每年放假回去,就是一个月一两次的电话了。大二的时候爷爷奶奶来北京住过一段时间,二叔在家同一层给他们租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有一个小阳台,爷爷总会呆在那个小阳台里,有的时候发呆看远方,有的时候偷偷抽支烟。

我什么时候开始对老人去世这件事做心理建设的呢?17年底,去看《寻梦环游记》的时候,哭的不能自已,因为想着在追求自己的梦想的时候,好像真的要放弃好多东西,我特别怕我出国的时候老人走,因为那就可能是真的很难回来了。那个时候几乎一整年没怎么和爷爷奶奶打电话,但好歹也算打了几个,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可能就没怎么听过爷爷说话了吧。

回国的时候,在机场的免税店,给爷爷买了一条烟,好像是尼古丁含量最低的那种,下了飞机就去了天津。是的,爷爷奶奶搬去了天津,离我爸和我二叔都近一点的地方。后来也是在这个暑假,爷爷的泌尿系统出了问题,医院呆了一个月,白天的时候,我有空就去陪陪床,下午就会推着轮椅带爷爷下楼转转,我那个时候正在考博和工作之间徘徊,我就问我爷爷,希望我读书还是工作,爷爷嘟囔了一句,我也没听清,又问了一句,爷爷就说了俩字:“读书”。

再然后,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我也因为在*骅住着离得近,时不时去一趟天津住几天,天不凉的时候还会推着爷爷下楼转转,那个时候隔壁楼有一个小小的养老院,有一个健谈的天津大爷,还有一个九十多岁但还用脚在地上踩着挪着轮椅到处走的上海奶奶,每次爷爷下去的时候,总是会和那个天津的大爷唠上一会儿,虽然大多数情况,都是爷爷只听着,因为爷爷越来越难完整地说话了。

去年上半年,我家因为疫情被困在遵义,忽然听奶奶说爷爷脸上起了一个大包,爷爷还不说,奶奶忽然注意到才知道的。等到夏天我去到天津的时候,才看到在爷爷的脸上,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包,问爷爷疼不疼,爷爷也说不疼。医院说也没法看,老人家年纪大了,没法做检查,于是就只能拖着。

来上海上学前,我又回了一趟天津呆了几天,推着爷爷下楼的时候,爷爷总是会抬手指指路边的花,我想可能是爷爷认识,只是讲不出来了。也是趁着那次来天津,我简单地对爷爷奶奶做了一个生命史的访谈,也算是希望能帮着他们记录一下,他们的这一生,没想到就一直拖着没写东西,直到今天,二叔忽然打电话告诉我,爷爷走了。

上一次听到爷爷的声音,还是在几个月前的电话里。随着疾病的增多,爷爷慢慢就听不到声音,也说不出话了,但总是喜欢摆弄自己的手机,想要去联络他的老同学老同事,可是他的老同学老同事也都大多不在了。我打来电话的时候,爷爷总会先接,然后说一句“喂”,再喊我一句“龙轩”,再把手机递给来接电话的奶奶,但是慢慢的,连电话也不接了。

爷爷最后的日子里,每天五六点就起来了,慢慢拄着拐杖,走到沙发前,就坐在沙发的最边上,看着窗外,然后等着七八点开电视,或是开他的收音机,有声音就行。吃饭的时候,也慢慢吃不进去东西了,要奶奶把饭都用勺子弄烂了,再浇点汤汁,软和了以后,奶奶喂着吃。奶奶因为照顾爷爷,也几乎两年没有走出过离家半个小时范围的地方了,但我知道奶奶想出去走走,因为我每次回家的时候,奶奶都会和我唠她去到的附近最远的地方是哪。或许无论是对爷爷,还是奶奶,这都是一次解脱,我们其实早就意识到的,这一天终究会来。

这些年,每次出远门前,我都会专门去爷爷奶奶家,和他们道个别,关门的时候,大喊一声“爷爷奶奶,我走啦”,然后爷爷就会喊一声:“欸!”然后抬起手,冲我摆摆,让我放心去吧。这一次,我想抬手,对爷爷摆摆,再对爷爷说一声:“爷爷,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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