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任何一门学科、任何一项事业的发展史，总是离不开各种颠三倒四的“黑历史”。毕竟前行的道路上，必然是直面未知、懵懂探索，也许会跑偏方向，也许会撞得鼻青脸肿，但最终一代代的传承、反思与改进，终是推动着这一学科、事业，进入真正光辉的天地。
医学的“黑历史”，更是医学的探寻史，有关思维，有关真理，甚至有关人性。
01从“白色瘟疫”到一段“奇葩”的医疗史在工业和社会经济空前发展的维多利亚时代，欧洲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居住拥挤，卫生环境差，再加上工作劳累，有一种疾病开始在欧洲蔓延猖獗——面色苍白、身体消瘦、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发病人数大为增加，这就是当时被称为“白色瘟疫”的结核病。
对结核病的描述可以回溯至公元前年。有趣的是，许多人认识结核病并非从医生那里，而是从文学著作或影视作品中得知的，比如法国著名作家小仲马创作的小说《茶花女》，其中小仲马刻画玛格丽特美丽心灵的同时，还描绘了她异常艳丽的外貌和“难以描绘的风韵”——她患结核病的病态美：因疾病而显得“颀长苗条”；低热而使她的脸颊呈深红的“玫瑰色”……玫瑰香腮固然美丽，却是致命的。在20世纪40年代链霉素发明之前，结核病都被视为绝症。中国古人所言“十痨九死”便是指此。
结核病是由结核杆菌感染引起的慢性传染病，现代医学能够科学地解释结核病，结核菌可能侵入人体全身各种器官，但主要侵犯肺脏，称为肺结核病。这种古老的传染病，自有人类以来就存在。值得庆幸的是，现代医疗手段完全可以控制结核病。不过前人的摸索过程可谓辛酸又滑稽。
在西方古老观念中，人体健康和疾病的理念一直都是以古希腊与古罗马医学和哲学主导着。古希腊著名医生希波克拉底认为结核病是体液失衡引起，治疗应该调节血液、黑胆汁、*胆汁以及黏液之间的平衡。古罗马医生盖伦对肺结核进行了对症治疗，包括开放疗法和营养疗法。在之后的一千多年里，西方传统医学对结核病依然没有太多认识，欧洲的尝试中，宗教、魔法和医学混杂，治疗上稀奇古怪，用狼肝、鸽粪、*鼠狼血、活蜗牛、木溜油、洋地*、鸦片、重金属等治疗结核病。有些贵族们得了结核病则采用疗养的手段，到气候温暖适宜地去疗养身心。
文艺复兴时期人体解剖在欧洲大陆愈演愈烈，“人体解剖学”的建立与发展使得人们将目光投向了人体机制中最关键的血液流动。年，哈维提出了“血液循环”理论，但是这样划时代的科学发现成果依然无法撼动“体液理论”这一深入人心近千年的观念。人们依然觉得“当血管内容纳的体液比其应该存在的量还要浓厚或者数量太大以致于血管常常阻塞时，就会导致各种疾病。”因此，对于那个时代的结核病患者而言，一切能够使得体液排泄出去的方法都被医生们应用起来，其中应用得最为广泛的是放血疗法，放血疗法主要是用利刃切开静脉，或者用水蛭吸血，然而年美国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就死于放血疗法。除此之外，治疗结核病，当时的医生还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方法——把多种气体混合打进直肠里。这种方式无非是人们对于体液理论的深信不疑，妄图通过灌注气体的手段止住肺结核患者的咳嗽。
02麻醉剂发明者们的荒诞纠葛纵观整个医学发展史，麻醉剂的发现及使用绝对是里程碑式的创造。告别了“屠戮”式粗糙的手术方式，为外科手术在患者有较良好体验的情况下得以细致完成提供了最基础的可能性。然而与此般流芳百世的不二功勋完全不搭的，是麻醉剂发明者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荒诞纠葛。
倘若依照求证文献，探索历史真相来说，目前存有确确实实史料记载的最早的麻醉剂应为华佗使用的“麻沸散”，然而遗憾的是这一份极具意义的古方如今早已失传，更何况在那个麻醉剂刚刚面世的岁月，天然的时代局限和地理距离也并不能使大洋彼岸的友人们了解知晓这一张方子的存在。
这是一场“峰回路转”的大戏。在麻醉剂尚未面世的时代里，“手术”二字意味着的并不是如今这种身着无菌衣袍，手执锋利锃亮的手术刀，沉着冷静地用几近艺术般细致的手法，严肃严谨地完成一场与死神的较量。早期的手术在如今看来各个方面都荒唐得让人哭笑不得。
中世纪时期，满足人们不得已需要动刀子来解决掉身体某方面问题的群体，是理发师。是的，你没看错，就是理发师，这个现如今永远走在潮流最前方的职业，在那个时代同样“时尚”地成了第一个在人体上执刀的群体。在那个社会的意识观点中，特别是在当时医生的眼中，双手沾血可是了不得的一件事，简直是对身处这么神圣职业的人的莫大的侮辱，十分有损尊严。于是，手持与医生差不多工具的理发师就这样“众望所归”地走到了历史的中央……不，应该是“黑历史”的中央。
三位之前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好友，为了“麻醉剂起源”流芳百世的名号开始了无穷的撕扯。韦尔斯和莫顿都是牙医，两个人一起搭伙创过业，韦尔斯发现了一氧化二氮（俗称笑气）的麻醉作用，然而尴尬的是他兴冲冲地向大家证明他所见的演出搞砸了。于是，他将这个事告诉了助手莫顿。莫顿跑去咨询了搞化学的杰克逊，然后通过实验成功证实了乙醚的麻醉作用，并且得到了别人的帮助，医院进行实验并获得成功。结果三个人针锋相对争执上演荒诞闹剧，最后韦尔斯自杀身亡，莫顿晚年潦倒脑溢血而亡，杰克逊患上精神病郁郁而终。
现如今麻醉剂的广泛使用，直接催使了麻醉科这一二级科室的诞生。而回顾百年前那一场“乐极生悲”的荒诞闹剧，不得不感慨，追名逐利对人性的蛊惑。
03怪诞的噩梦——脑叶白质切除术年颁给脑叶白质切除手术发明者——葡萄牙医生安东尼奥·埃加斯·莫尼兹的诺贝尔医学奖，笼罩着一层无法消散的阴云。
脑叶白质切除术（lobotomy），也称脑白质切除术、脑叶切断术等，是一种切除脑前额叶外皮的连接组织的神经外科手术。在年至年间，它主要被用来医治一些精神疾病患者，包括精神分裂症、临床抑郁症及部分忧虑紊乱症患者，还包括一些被人们认为有精神疾病征象（如喜怒无常、年少轻狂）的人。
其实早在19世纪末期，人们就开始尝试对大脑实施手术以解决精神疾病。手术对象除人之外，还包括狗、灵长类动物等。年，约翰·富尔顿和卡罗尔·雅克布森在伦敦举行的第二届神经精神学会上发表报告，提到他们对黑猩猩实行两侧前连合切断术后，黑猩猩的攻击性行为减少。这一报告引起了莫尼兹的兴趣，他开始尝试用类似的方法治疗人类的某些重大精神疾病。他和搭档弗里曼从一位名叫GottliebBurckhardt的欧洲医生，在19世纪80年代实施的一批最早的切除额叶或者大脑其他部位的神经外科手术中得到启发——额叶等可以用某种方法从大脑中分割出去，由此开始了“诡异”的脑叶白质切除术进化之路。
起初，他们在狗身上做实验，发现通过切断连接大脑和额叶——所谓的“理性之所在”的神经，动物就会变得安静。初尝甜头后，他们开始在患者身上实验。因为有“合情合理”的理由——治愈暴力倾向、焦急暴躁等思想和行为病变，有看似合情合理的治疗原理，同时给患者家属和部分患者带来了解脱，脑叶白质切除术在当时的科学界评价很高，获得了年诺贝尔医学奖。有了官方认证，再加上弗里曼更加快速的手术方法，使得脑叶白质切除术更加流行，即使它的操作方式现在看来是如此盲目而野蛮、大胆且诡异。
然而这样的切除手术真的会如预料那样成功吗？
人体大脑每个半球可分为四个叶，额叶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它负责接收和整合由大脑各部位传入的来自机体内外的各种信息，并结合组织传出冲动；它能全面分析考虑输入信息的意义，并据此进行主动的、有指向性的、有目的性的、有逻辑性的和有创造性的复杂的智力活动，进而形成新的信息，由新信息再转化为具体活动，乃至形成整体行为。
脑前额叶切除后的病人变得“温顺而安静”，或沉默或易于直言，重者甚至变为行尸走肉，除了呼吸与常人无异之外，其余功能几近丧失。罗斯玛丽·肯尼迪，美国总统肯尼迪之姐，正是这个手术的受害者之一。罗斯玛丽有一定的精神缺陷，但尚能正常生活。年，23岁的她接受了脑叶白质切除术，之后智力退化到只有两岁的水平，残酷的手术破坏了她的大脑，终其一生。随着后来药物治疗的发展和其他更精确脑外科手术的发展，前脑叶白质切除术在20世纪70年代以后逐渐被抛弃。
有时候，恶魔和天使只有一面之隔，有时候，他们可能就是某个整体的不同部分。一心救人的医生也会在探索路上因走偏方向而酿成悲剧，令人唏嘘。
作者：王泽淇、贺梓桉、赵英莺（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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