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在青霉素被发现15年后,塞尔曼·亚伯拉罕·瓦克斯曼在土壤中发现了一种灰色放线菌,对结核菌有很强的抑制作用,第二年,他向外界公开了他的成果,并把放线菌的分泌物称为“链霉素”。从那天起,肺结核的治疗有了特效药,而在那之前的“17世纪的伦敦,结核病要为20%的死亡负责;在19世纪的巴黎,这个比例约为30%”。
也是从那天起,文学艺术方面的天才们不再和结核、苍白的面容、早夭联系在一起了。但是,肖邦没有等到这一天,他没有等到链霉素,属于他的那条翠堤上,春天晚来了一百年。
他所生存的19世纪,是文学和艺术的*金年代,也是欧洲第一次肺结核发病高峰。年,肖邦17岁,他最小的妹妹爱米莉亚死于肺结核,年2月,他被确诊患有肺结核,年10月17日凌晨两点,他因肺结核去世。肖邦早料到了这结果:“我离棺材比婚床要近,我的灵*是平静的,既然如此,我只有顺从。”在法国人为他举行的盛大的葬礼后,他的心脏被带回他的祖国波兰,并在那里埋葬。他没等到波兰的强盛,更没有等到......链霉素。
而在那之前和那之后,没有等到链霉素、甚至在最热切的狂想中也没奢望过链霉素的音乐家,还多着。意大利作曲家乔万尼·巴蒂斯塔·佩戈莱西,1736死于肺结核;意大利作曲家卢吉·波凯利尼,在妻子和女儿都死于肺结核之后的年,因为肺结核去世;德国作曲家卡尔·马里亚·封·韦伯,1826死于肺结核;帕格尼尼,年5月27日死于肺结核;格里格,年死于肺结核,斯特拉文斯基,死于肺结核......这张名单还可以继续写下去,如果再扩大到文学美术的范畴里,还应该加上雪莱、拜伦、济慈、契诃夫、史蒂文生、勃朗特姐妹、卡夫卡。还有蒙克,他的母亲和姐姐都死于肺结核,所以,他画了那么多弥留、那么多死亡、那么多绝望与哀伤。因为他们,肺结核一度被认为是艺术家的职业病,因为他们,人类在还不知道它是传染病的时候,认为它和感情纤弱有关,并“使结核病一度被与年轻、纯洁、热情、忧伤和才华联系起来”,后代的科学家也因此认为:“肺结核与天才和创造性之间有一定的联系。”
似乎也是这样,链霉素出现了,异烟肼()出现了,利福平()出现了,却再也没出现足以与他们比肩的音乐家。如此看来,确有个神秘的“冥冥中”,给你一些就拿走一些,似乎确有神秘莫测的命运,确有宇宙间各种力量的均衡。
而那种浩大力量君临下的世界,人类的确不如刍狗,生或者死确如微尘。不如刍狗的人类,始终在等待中、消耗中,等着鼠疫、肺结核、天花、白喉、霍乱、麻风病、乙肝、艾滋病一一被克服,等待战争结束,等待经济危机远去,走了这个,来了那个,一刻也不能消停。
而那些等待中的个体的感受,简直微不足道。我们已经无从知道,“黑死病”蔓延的时代,窗外不断有人拖着尸体经过的时候,一颗敏感的心如何自处;也无法设身处地地感受到,肖邦在知道自己命不长久的时候,如何兼顾创作以及与乔治·桑的感情纠葛;更不会知道,萧红在《小城三月》中为什么会早早写下这样的段落:“春,好象它不知多么忙迫,好象无论什么地方都在招呼它,假若它晚到一刻,阳光会变色的,大地会干成石头,尤其是树木,那真是好象再多一刻工夫也不能忍耐,假若春天稍稍在什么地方留连了一下,就会误了不少的生命。”而她,也是在乱世中,在炮火中的香港,死于肺结核,她也没能等到春天。
而我们还在继续等下去,等待春天,等待战争平息,等待属于肝病、艾滋病、癌症、非典、伊波拉的“链霉素”,在这全人类与生俱来的等待中、消耗中,我们小小的痛楚,又何足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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