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杨二姐得了肺结核,缠绵病榻之际,母亲请来一个“高人”,手起刀落斩断黑公鸡的头,无头的公鸡径直飞到二姐床头,二姐吓得面如死灰,瑟瑟发抖,两天后就病故了。
杨二姐是天津中国银行行长的女儿,她的母亲是扬州大户人家的小姐,有一个被惯坏了的大姐,和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妹。
也许是老二的缘故,二姐不像大姐那样任性且高傲,她的为人更亲和,对弟妹更温柔,六妹杨苡最喜欢盯着她看,觉得她长得好看极了。
其实,杨二姐并不爱穿鲜艳的衣服,也没有时髦的装束,从不涂脂抹粉,她总是上身穿黑缎镶白缎牙子的月白素花织锦缎袄,下面是带花边的长裤。
一条大辫子垂在身后,笑的时候,从腋下抽出细麻手绢捂着嘴,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还带点扬州腔,就像是从旧时画上面走下来的美人。
二姐喜欢读书,但是母亲却没让她进学校,她不会反抗,更不会提要求的,总是不声不响,就像无声电影里的画面,她在家根本没有存在感,在与不在,都是悄没声的。
后来,二姐得了“干血痨”,就是肺结核,总是低烧,咳嗽,出虚汗,人越来越瘦,留过洋的余大夫提出了一个新派的法子:“二姐得去海边疗养,多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
母亲就带二姐,厨子,用人一大拨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北戴河,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因为二姐在那边很不习惯。
她从来不肯出门晒太阳,因为海滩上走着的,大海里浮着的,沙滩上躺着的,都穿得那么少,少得让她不敢看,她就再也不肯出门,不愿见人,而且话更少了。
从北戴河回来之后,母亲收拾出了一间大房间让二姐住进去养病,并叮嘱所有孩子都不能过去玩,因为二姐的病会传染。
六妹杨苡偷偷去过一次,远远的站在门口,她看到二姐穿着纯蓝色的缎袄靠在枕头上,头顶的刘海乱糟糟的,她好像已经没力气梳头了。
二姐看到杨苡,勉强微笑着招呼她过来,杨苡想到以往她常会摸她的头,表示喜欢,或是让她安静,杨苡很想走过去,却被贴身的用人拉住了。
用人谨遵母亲的叮嘱,怕二姐的病传染给杨苡,紧紧地拉着她,就这样,杨苡隔着老远跟二姐聊了几句话就走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次见面竟是最后一次。
没多久,家里人不知从哪里搜罗出来许多绸缎,大多是素色的里绸,堆在大厅里,老妈子和丫头们开始裁剪各式衣服,从里到外都有:小袄、大袄、内衣、披风。
杨苡看着颜色各异,款式多样的衣服,眼都看花了,忍不住说:“真好看,给我也做一件!”谁知,话刚出口就有人来捂住她的嘴,低声呵斥:“别瞎说”。
原来,这些都是给二姐做的,干活的用人个个都沉着脸,不时的摇头叹息,后来,杨苡才知道这是给二姐入殓进棺材预备的,这里三层,外三层,是要把二姐打扮成仙女一样送上天。
谁也没想到,送二姐上天的不是金童玉女,而是一只断了头的公鸡。
母亲病急乱投医,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个装神弄*的道士到家里来做法事,道士名叫“杨好古”,他做出的夸张可怕的表情,给杨苡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那天晚上,二姐的房门被打开,杨苡听到乱哄哄的声音,就偷偷溜了过来,她看见用人搬来香案,大把的香插在香炉里点着,灯光也调暗了,乌烟瘴气的呛鼻子。
杨好古手里摆弄一把供香,眯着眼又说又唱,老仆人潘爷恭恭敬敬地捧上来一只捆着双脚的黑色的大公鸡,杨好古忽然抓起公鸡,举刀对准鸡脖子咔嚓一声,血顿时喷涌而出。
只见他把绑鸡脚的细绳割断,朝前一扔,鸡竟然使劲地挣扎扑腾,一下子就飞到了二姐的床前,那吓人的场面,杨苡看了都躲在用人身后直哆嗦。
佣人也吓得不轻,使劲拖着她往回走,杨苡虽然害怕的不得了,但她还是惦着二姐,忍不住回头看,就看见二姐躺在那里,满脸死灰,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身子瑟瑟地抖。
二姐眼睛里的惊恐是杨苡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而这一见竟成了永别,两天后,母亲的哭声划破天际:“我的宝贝,我的小闺女”。
二姐的丧事没有强锣打鼓的大办,但母亲给二姐穿戴得雍容华贵,不单是佩戴珠宝翡翠,还在她嘴里放了一颗很大的珍珠。
可惜,二姐连这些首饰都没留住。当时,二姐的棺木暂时存放在郊外的一个会馆,母亲计划把她和其他长辈一起迁回南方的祖坟,但棺木刚放进去没多久就被打开了,那些首饰全都不翼而飞。
杨苡在岁的时候,回忆了这一百年发生的事,并写成了回忆录《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记录了一百年里,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所有人,所有事。
在回忆录里,二姐连名字都没有,就如她短暂的16年人生一样,无论来过,还是离开,无论存在,还是消失,都悄无声息。
只有在杨苡的记忆里,还保留着二姐软软的手放在自己头上的感觉,证明着她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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